读经：希伯来书四章十四至十六节。
读圣经的人，难得有几个真正懂得约伯记，知道约伯记到底在说什么。约伯记不仅是借着人写的，更是借着人的遭遇，描绘出来的一卷书。那借着人写的是一层，另有一层是借着人的遭遇，说明神的心意。约伯记到末了，神进来时，约伯的三个朋友所谈论的话，都被视为无知的言语。然而今天许多基督徒，仍然常常引用约伯那三个朋友的说话。
比方约伯记二十二章二十一至二十八节，我们就常常引用，并且都觉得那段话很好。‘你要与神亲善和好，福乐必因此临到你。你当领受祂口中的教训，将祂的言语存在心里。你若归向全能者，就必得建立。你若使不义远离你的帐棚，将你的金块丢在尘土里，将俄斐的金子丢在溪河石头之间，全能者就必作你的金块，作你的宝银。那时你要以全能者为喜乐，向神仰起脸来。你祷告祂，祂就听你；你也要还你的愿。你定意作何事，必然给你成就；亮光也必照耀你的路。’这是提幔人以利法说的，他说了之后，约伯回答说，‘今日我的哀诉还是悲苦；我虽唉哼，所受的责打仍然沉重。惟愿我知道在那里可以寻见神，使我可以到祂的座前！我要在祂面前将我的案件陈明，满口辩白。’（二三2～4。）
提幔人以利法的这篇话，许多人以为很好，也喜欢引用，但他们没有看见，在约伯记的结论中，约伯那三个朋友的说话被神断为无知的言语，使神的旨意暗晦不明。（三八1～2。）
或许有人会问：什么是神的旨意？为什么人所看为好的话，在神看却是无知的言语，使神的旨意暗晦不明？这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；基督徒读经的一个大难处就在这里。我们要看见，神的心意是要给人恩典，给人怜悯，给人祝福。然而人的念头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就是要在神面前敬虔，要有所为，有所成就。从圣经的亮光，我们可以得着一些帮助。圣经里大部分的诗篇，都是大卫写的，而大卫在这事上给了我们很好的例证，就是今天若有一个人在神面前是刚强的，神总得打碎他这个刚强；若有一个人在神面前是完全的，神总得打碎他这个完全；若有一个人在神面前是有所作为的，神总得破碎他这个作为。
人所有的观念、所有的思想、所有的话语、并所有的道理，都是劝人在神面前刚强，在神面前完全，在神面前有所作为。然而，等你把全本圣经读过，就会发现无论那一个人在神面前刚强、完全，甚或有所作为，神都得破碎这个人。这并不表示你在神面前不刚强就好，你在神面前不完全就好，你在神面前不要有所作为就好；并不是这个意思。所有的问题乃在于神能不能在你身上，给你恩典，给你怜悯，给你祝福。不是你刚强或不刚强的问题；也不是你完全或不完全的问题，乃是这些东西在你身上，能不能让神给你恩典，给你怜悯，给你祝福，而不使人的观念拦阻了神的心意。
圣经是神自己的发表，然而，圣经的话都是经过人，并且常是借着人的遭遇写出来的。所以，就有几层隔阂，使我们不容易清楚。好比你去买了一个点心，点心外面有一层包装，那个包装和点心是不同的。圣经里有一些话语，就像那层包装。以约伯记为例，其实只有一点的‘点心’在里头，外面却是一层又一层的‘包装’。
我们读圣经时，不大容易懂得那些是‘包装’的话，那些是‘点心’的话；即使是那些真实的话，我们也不太容易分别。并且我们很容易把包装的，当作真实的内容。约伯记里那几个人的辩论，就是‘包装’的话，我们却不会分辨；读经不容易的点就在这里。我们的读经很受素常观念的影响；我们素常的观念总以为，我们在神面前要刚强，要完全，要有所作为。我们不知道这些在神面前，逼得神一点出路都没有。神的心意乃是要在我们身上施恩，使我们蒙怜悯、得祝福。
可惜，少有人懂得什么叫恩典，什么叫怜悯，什么是祝福。简单的说，神把祂自己作到我们里面，这个就是恩典。好比祂把祂自己作为信的能力，供应到我们里面，这就是恩典。恩典不是指神为我们作了什么事，乃是指神自己或神的所是并所作，临及我们，那就是恩典。
五旬节那一天，门徒被圣灵充溢，放胆起来讲说神的话。他们原都被看为是加利利没有学问的平民，（徒二7，四13，）他们能站起来为主说话，这是真正的恩典。他们说过之后，没有一个人能夸口说，他有学问，有口才，也没有一个人能骄傲；因为他们都知道，那一天自己能说话，完全是神的恩。那个说话的能力、说话的口才、说话的胆量，完全是神的自己作到他们身上。这个是恩典，并且完全是恩典。他们既没有什么学识，也没有什么胆量；他们其实是没有学问的平民，而且是胆怯的人。他们能放胆讲说神的话，实在是因着神的恩典。所以，恩典绝不是你自己有的，你自己能的，或是你自己作的，乃完全是神的自己临及你。神的自己临及你，如同电触到你一样，一点也不是你这人本身，是那个电临到人；是神的自己临及人，这个叫恩典。
我们能够认识这个恩典，不知道要学多少年的功课。有时你碰到一些弟兄姊妹，你会觉得这一个人不认识恩典。不仅这个人不认识恩典，这个人根本不觉得他需要恩典；因为他刚强，能站住，能讲道，有胆量，有口才。或许连我们自己也不一定认识恩典。我们这些人的生活工作，差不多都是凭自己所能作的，我们所作的也几乎都是我们所会的；这个不是恩典。恩典乃是神自己作了我们的一切。在林后十二章我们看见，有一根刺在保罗身上，这根刺使他没有办法高抬自己。他三次求主，把这根刺挪去，但主对他说，‘我的恩典够你用的。’（9。）主的意思是：‘不，我不能这样，我若是将刺挪去，你会凭自己的力量，你就不需要恩典了。我所以给你这根刺，是要逼得你有一个感觉，你的力量有所不及，在这个不及上你需要恩典，你需要我作恩典。’
所以，什么叫作恩典？恩典就是，完全不是出于你自己的东西，而是神自己成了你的一切。恩典就是，神自己和祂的一切作了你的代替。好比你没有口才，是神临到你，作了你的口才，这个叫作恩典。你没有能力，没有智慧，是神临到你，作了你的能力，作了你的智慧，这个叫作恩典。
什么叫作怜悯？恩典临及没有堕落、没有跌倒的人，就是恩典。恩典一旦临及跌倒的人，那就是怜悯。比方这里有一个人，也许从来没有跌倒过，他需要神临及他，那个是恩典。可是现在这个人跌倒、堕落了，神的恩典临到他就是怜悯。路加十五章里的小儿子，若是没有作浪子，（13～14，）一直留在家里，享受父亲的一切，那个叫恩典。然而，这个浪子跌倒了，在父亲眼前出过事，但父亲仍旧将他所有的给他享用；这个不叫恩典，乃是怜悯。
你若是没有出过事，你所享用神的一切就是恩典；但你若出过事，你所享受神的一切就是怜悯。所以，在五旬节那一天，彼得这个曾经跌倒的人站起来，享受出于神的东西，享受神的能力，那个就是怜悯。若是神的恩典不会变作怜悯，可能只有伊甸园里的亚当，能得着这个恩典；而这个三次否认主的彼得，是没有办法得着的。若是神的恩典永远不会变作怜悯，那就只有留在家里的儿子，能够享受父亲的恩典，在外流浪的浪子就无法享受。
恩典或者说恩惠，只能临及正常的人，不能临及反常的人；只能临及正当的人，不能临及不正当的人。恩典能够降格成为怜悯，恩典降格就是怜悯。好比我有一个很宝爱的东西，我想送给某弟兄，因为他和我很好，同时也没有出什么差错。这个送一点也不是怜悯，这是我给他恩爱的礼物。然而现在，这位弟兄出了差错，甚至得罪了我，我却仍要把当初那分恩爱的礼物送给他；这时这个给就是怜悯。因为这时他的地位不同，他失去了正确的地位，而我仍然给他，这就是怜悯。
大卫能借着他的后裔建造神的圣殿，那不是大卫的力量，那是神的怜悯。原来神的恩典是要临到大卫身上，要借着大卫的后裔为神建造圣殿，但这里有一个人不认识恩典，只认识他自己的敬虔，他在神面前该怎样刚强，怎样有所作为。我们读大卫的诗篇，就能看见这点；大卫这个人原来不认识恩典，也没有办法让神的恩显在他身上。所以，他需要跌倒。这个跌倒，跌碎了他在神面前的完全，跌碎了他的刚强，跌碎了他的有所为。换句话说，他是整个跌光了。
大卫跌倒之后，他多少年来积蓄的敬虔、完全和刚强，都到了无有的地步。神原先是要给他恩典，但因着他身上有太多的敬虔、完全和刚强，就使神的恩典无法施展，无法用在他身上。然而，神原先要给大卫的恩典，还是要给大卫。若是大卫没有跌倒，并且认识什么叫作恩典，而不用自己的敬虔和刚强，他就会有正确的立场，使神给他恩惠；他也能享受神所给他的，这个就叫恩典。现在大卫跌倒了，他跌倒过、堕落过，但神的恩典还是要临到他。这时，这个恩典就是怜悯。
神给了他一个儿子，而且是他跌倒犯罪所娶那个妻子拔示巴生的。马太一章六节说，‘大卫从作过乌利亚妻子的生所罗门。’这不是好听的话。所罗门原是恩惠；只因为大卫失去了蒙恩惠的地位，这所罗门就变作怜悯。因着神的怜悯，大卫有了一个建造圣殿的儿子，还有一块建造圣殿的基地。
照着圣经的记载，大卫一生有两次重大的堕落。一次是娶了乌利亚的妻子，（撒下十一2～27，）还有一次是数点以色列人。（二四1～10。）他娶了乌利亚的妻子，结果从这个妻子生了一个建造圣殿的儿子；他数点以色列人而得罪神，结果因着在神面前对付这罪，而得到一块建造圣殿的基地，亚劳拿（或称阿珥楠－代上二一18）的禾场，（撒下二四18～25，）是摩利亚山上的一个地方。（代下三1。）这是神的怜悯。若是大卫原先没有那样积蓄他的敬虔，保持他的完全，倚靠他在神面前的刚强；若是他原先就懂得神的恩惠，神也会给他一个所罗门，给他一块基地。那是神对大卫的恩惠，是神自己作的，不是大卫有的，乃是神显在大卫身上的；这是恩典。
然而因着大卫的敬虔、完全和刚强，在神面前变作神恩典的难处，也可以说变作神恩惠的对头与仇敌，以致神的恩惠无法进来。神没有办法给大卫恩惠，因为大卫不需要恩惠。神只好让大卫跌倒，这一跌就使大卫身上的敬虔、完全和有所作为等，完全跌光了。当一切都跌光之后，大卫就知道他这个人需要神的恩惠。然而大卫已经落到一个境地，并不是恩典所能达到的；恩典必须降格才能赐给大卫，这就需要怜悯。恩典降格变作怜悯，怜悯就能临到大卫身上。
大卫里面有许多敬虔的观念、敬虔的储蓄，都发表在旧约的诗篇里。今天我们读诗篇时，非常受那些话感动，也愿意学习他的敬虔，学习他在神面前的完全，学习他在神面前的刚强、有所作为等。然而我们要看见，这个就是我们读诗篇的难处。写诗篇的大卫，实在是敬虔，在神面前完全、刚强，又有所作为；他是那样的活在神面前。这些都写在诗篇里，我们读的时候，没有一个人能逃开这种情绪的感动。无论谁读了诗篇，定规受感动要敬虔，要立志爱神，要有所作为。岂知这正是我们不能蒙恩典的缘故。
从一面来说，大卫那次堕落，百分之百是他自己堕落；但我们必须承认，从另一面说，那完全是神的手松了。所以，是他自己堕落，也是神让他堕落。那一天，神的手指头若是稍微把环境管治一下，大卫就不能堕落成功；因此，最低限度是神让他堕落。就是那个堕落，使大卫多年积蓄的敬虔都跌光了。他就看见他在神面前的敬虔，一文不值。从那一天起，他才懂得什么叫作怜悯，什么叫作恩典。
这不是说我们需要像大卫一样堕落，才能看见恩典；乃是说在原则上，我们要看见，神迟早要把我们带到一个地步，我们身上那些东西都被破碎：我们讲道的能力、治理召会的智慧、作工的办法等，总有一天都要被摔掉。我们的热心、信心、爱心、能力、忍耐、在神面前的清洁等，恐怕其中少有成分是恩典，都还是我们自己。神能容让我们，忍耐我们，像在大卫身上一样；神让大卫过了多少年自以为敬虔的生活。然而，大卫那么多年的敬虔，是大卫的力量，是大卫自己，这些都不一定是恩典。等到他那一次摔过了之后，我们再读他的诗篇，再读他的记载，就看见不一样了，这里有一个人不一样了。
我们看见，这里有一个人认识什么叫恩惠，什么叫恩典。我们读诗篇五十一篇就知道，大卫开始认识恩惠；在他没有摔跤之先，都是他的敬虔、他的完全、他的刚强、他要为神作些什么。他能对神说，自己在神面前手洁心清，向来行事纯全，完全信靠神，并不摇动。（二四4，二六1。）在大卫的诗篇里，这类的话很多；我们常会读到，他说自己是如何完全正直，如何要为神有所作为。
等到大卫摔了这一次之后，他所写的诗篇五十一篇就不一样了，他说，‘求你为我造清洁的心，使我里面重新有正直的灵。…求你按你的美意善待锡安。’（10，18。）十六节说，‘你本不喜爱祭物；若喜爱，我就献上。’这些话与大卫从前所说的都不同。在大卫没有摔跤之前，他都是说他在神面前能献什么祭物；摔过之后，他就知道主并不喜爱祭物，主也不喜悦燔祭。他知道神所要的祭，就是忧伤的灵。他向神说，‘神阿，忧伤痛悔的心，你必不轻看。’（17。）他求神按着祂的美意善待锡安。这里有怜悯的意思，就是等于求神向锡安施怜悯，建造耶路撒冷的城墙。十九节说，‘那时，你必喜爱公义的祭、燔祭、并全牲的燔祭。’前面说神不喜爱祭物，因为那是人作的，是人献上的；后面说神喜爱祭物，因为那是神作的，是经过神施怜悯的。
你我在神面前迟早要被带到一个地步，懂得什么叫作恩典，什么叫作怜悯。只有信心的路，才是持久的；没有活在信心里，一切的光景都不能持久。今天我们要说，只有在神的怜悯里，一切才是持久的。我们的敬虔、刚强、完全、或有所作为等，主都有办法破碎。每一个跟随主的人，主都有办法来破碎他。无论你在那一面的长处，主总得要破碎；你在意志上刚强，主要破碎你；你在忍耐上有特长，主定规破碎你。今天你治理召会，站讲台，都有你那一分的能力，而那一分迟早也要被主破碎。甚至是你道德上的长处，主也会破碎你。这一切的破碎，无非是要叫你这个跟随主的人，懂得什么叫恩典，什么叫怜悯。
我们需要看见，不是我们的道德、忍耐、意志坚刚、能力过人、懂得如何治理召会、懂得如何讲道；这一切乃是因神的恩典临到我们才有的。然而，我们并没有太深的感觉；因此，神容让我们堕落到一个可怜的境地，恩典就变作怜悯，降格临到我们。现在仍旧是你在生活服事，但你的口才是神自己，你的道德是神自己，你的刚强是神自己。
什么是祝福？简单的说，祝福就是恩典和怜悯的结果。大卫能有一个儿子起来建造圣殿，这是神的祝福；大卫能有一块基地，给神建造圣殿，这是神的祝福。结果在大卫家的人，从他们手下，圣殿被建造起来，这是神的祝福。再看另一个事例：在主复活后，彼得退后回到他从前的行业。他同着一班门徒打鱼去。那一天晚上，他们打了一整夜，并没有打着什么。到了天将亮的时候，却因着听从主的话下网，就打满了整网一百五十三条鱼；这是祝福。（约二一3～11。）神若不祝福，人在地上所劳碌的，就尽都虚空，整夜劳碌也得不着一条鱼。
同样的，我们若有传福音的大聚会，众人都知道要祷告，要预备，但我们更要相信、倚靠神的祝福。不要相信我们的祷告，不要相信我们的预备，要相信神。祝福不是别的，祝福就是神的恩典、神的怜悯、神的自己临到我们的结果。千万不要以为你能作，你有办法，你完全，你有好性格；若是如此，你就不认识恩典，不认识怜悯，也不认识祝福。
神乃是要把祂的所是作到你里面，你若光景正常，临到你的是恩典。你若光景不正常，祂还是要眷顾你，临到你；但是当恩典降格时，那就是怜悯。无论是恩典或是怜悯，临到你身上都有一个结果，那个结果就是祝福。不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，乃是神恩待你，怜悯你的结果。好比我们在这里怎样作工，也没有产生几位长老，但是这里若有神的恩典，就能有一班长老产生出来。这是神自己作的工，是神的祝福。
现今的神学院里，天天都在教神学，就是盼望栽培出属灵的人才，然而却看不见什么结果。若是我们在这里聚会事奉，产生了一点属灵的人才，要知道这是神的祝福。祝福就是恩典和怜悯的结果。你我越活在神面前，跟随祂，你我必定越认识恩典、怜悯和祝福；并且越知道我们身上所有的，在神面前是一文不值。不仅如此，因着我们身上所有的太强，不能让神的恩典在我们身上彰显得完全，所以到必要的时候，神会许可我们被破碎；或是破碎我们的能力、聪明，或是破碎我们的道德、意志等。甚至我们可能会落到一种悲惨的境地，好让神向我们施怜悯；这个怜悯就是降格的恩典，会带来一个结果，就是神的祝福。这会产生所罗门，也会得着阿珥楠的禾场，并有一个圣殿建造起来，成了神的居所。
所以，这一个结果，这一个祝福，最终就是神的居所。召会的建造是神的祝福，是我们认识恩典、认识怜悯而有的结果；这不是我们的努力。我们的努力只会带来一时的兴盛，并不会持久；那会自然的过去，或是经过神的破碎。神会兴起并制造环境，在我们身上作破碎的工作，或是破碎一个长处，或是破碎一个特点，好让神的恩典在我们身上那怜悯的方式，能显得完全，结果就是带进神的祝福。
一九五九年九月七日讲于台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