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着我们是生在中国,长在中国,直到今天还留在中国,所以说到我们的来历,就无法不说基督教到中国的来历。因此,我们要从基督教传到中国来说起。
从历史记载来看,基督教最早到中国来的是唐朝的景教,也就是奈斯透留派,约在主后六百到七百年之间。那时唐朝宰相房玄龄,受皇帝的命令,到京城郊外去迎接从波斯来的传教士。那班传教士都是靠他们的学问传教,当时曾在士大夫阶级,就是知识分子中疾速推行;靠着那股势力,景教很快的通行各地。然而因着没有生命,一旦改朝换代,很快就消散了。
到了明朝,在燕京,就是现今的北平那里,还有残余的景教。有一位蒙古人,曾到过波斯,在那里作了奈斯透留派最高的主教。所以,直到明朝的时候,景教并没有完全消灭,仍有一些在中国北方。
天主教传入中国,是开始于明朝的利玛窦来华。利玛窦是天主教耶稣会的人,非常有学问,对天文和历法很有研究。中国朝廷对他相当礼遇。我们后来所用的农历,即所谓的‘皇历’,就是经过他们修正的。明朝有个官叫徐光启,也是天主教徒。上海的徐家汇就是徐光启的产业,后来大部分都送给了天主教。那时有很多信奉天主教的人,但大多是京城里的宦官和士大夫阶级,平民信奉的很少。
约在一八○七年,马礼逊来到了中国。他算是更正教里第一个到中国来的人。马礼逊在中国,有时从商,有时还以外交官的名义,到中国京城去,因为当时中国的情形相当关闭,在对外开放上非常严格。以后,中国历经几次战事失败,与诸多国家订立了不平等条约,因此门户大开,准许传教士到中国内地自由传道,同时满清政府还要负保护传教士的责任。
随着交通工具的发明,经济的膨胀,以及西方国家生产的过剩,和外来势力的扩张等因素,使西方传教士能更方便的来到中国。当时一个外国人出入中国,甚至比中国人方便;既无须入境证,也不必签护照,什么都不需要,就可自由来去。我得救前,因着不认识神的作为,在路上看到那些外国人,还真是看不过去。今天,从属灵的眼光来看这一切,就知道那都是神的作为,为要叫福音能传到一个古老、守旧的国家。若非如此,基督的福音如何能传到中国?
西教士初到中国,环境非常艰难,因为当时的民意,非常仇视外国人。我们都知道,中英订立的天津条约,规定要开辟蓬莱,即山东登州府,以后因那里的港口水浅,就转以烟台为商港。所以,最初西教士到中国北方来,都是先到蓬莱,但他们无论用什么方法,都难以租到一间房子。当时中国政府虽然准许外国人来,但民间的百姓却不让外国人居住,甚至外国人要买地,也买不到。
当时,在中国百姓中有一个决议,就是谁卖地给外国人,谁就要被革出家祠。因此,没有人敢卖地给外国人,这就叫那些外国人觉得难为。后来他们只好根据条约,向清廷要地。这在条约上是有明言的,就是准许外国人到中国布道,并且要对他们有所保护。于是清廷下令知府,知府转会知县,一同召集地方上的乡绅开会,讨论解决之道。结果长老会在蓬莱,找到一处观音堂,整修后作为西教士的礼拜堂。后来,我开始学习事奉主,也曾在那里传过福音。
关于圣经的中文译本,在景教时期已有部分译文,到了利玛窦时,天主教才开始翻译圣经。目前天主教的圣经译本,是以后改进的。到了更正教时期,第一位为更正教翻译圣经的是马礼逊,他在澳门作过许多翻译的工作。澳门离广州很近,马礼逊有时在广州,有时在澳门。三百多年前,澳门就已成为葡萄牙的殖民地。马礼逊借着一些名义居留在澳门,实际上,是在从事翻译圣经的工作。
现在使用的国语和合本圣经,是经多次修改过的。当时为着翻译圣经,曾经组织了一个委员会,其中有委员七人,主任委员是狄考文(Calvin Wilson Mateer),他是山东齐鲁大学最早的创办人。平日这些委员散居各地,各自按着进度,逐章逐节的翻译圣经。每到夏天,委员们就聚在烟台,一同研究。因着每一节都有数种不同的译文,这些译者就把同一句译文并列,抄在一起,然后逐节推敲定稿。我们中间的曲老弟兄,就曾协助狄考文抄写圣经。翻译这本圣经,前后费时二十七年,约到了一九一九年,才大功告成。这个译本,可说是中文里最好的。
狄考文初到中国,就是来到我出生的那个县城。据说他学习中文,是在土地庙里学的。可见他们初到中国,想要打破门户之见,是何等困难。他们不仅没有住处,连吃的也没有;即使去买,也不一定有人要卖给他们。所以初期,他们的处境实在艰难。尤其在中国北方,那个守旧闭关的情形,更是厉害,实在无法言喻。然而神真是神,祂在一切之上,管治一切的局面,叫万有为着祂的福音效力。无论中国人如何闭关守旧,福音的门总归被神打开了。
到了庚子年(一九○○年),可说是中国召会历史中一个重大的转弯。一面中国的老百姓反抗洋人,另一面根据条约的记载,政府却必须要保护洋人。这使当时民心受到激动,有一批迷信而懂得一点拳术的人,就起来成立了义和团,打着‘扶清灭洋’的口号,再经慈禧太后的认可,终于引发了一起重大的事件,就是在全中国华北地区,兴起了杀害西教士和信徒的事。
义和团称洋人作洋鬼子,信徒作二鬼子,这两班人都是义和团杀害的对象。当时以内地会在山西平阳府殉道的人数最多,那是在中国的召会所遇到一个极大的逼迫;另一面,也是召会所遇到一个莫大的炼净。因为当初入教的中国人,大多另有作用,存心不洁,但其中也有不少清心爱主的人。在当时的逼迫中,实在有不少中国信徒,流血、流泪,为主作了美好的见证。
据说最厉害的逼迫方法,就是摆路祭。他们在十字街口,摆设祭拜鬼神偶像的桌子,凡经过的人都得跪拜;不跪拜者,当场拖到路边砍头。杀人者不算犯法,反被解释为领受圣旨。当时华北几省大都受害,其中以山西省最为厉害。山东省则因袁世凯作巡抚,他略有一点国际眼光,又能对朝廷谕旨应付得宜,故受害较轻。当时许多假信徒,或是软弱的,都倒了下去;然而,许多真信徒,许多刚强站住者,都为主作了美好的见证。读这段历史,我们不能不承认,庚子年对中国召会而言,实在是个大的转机。在那时以前,中国没有一个明显为主兴起,作主见证的人,没有一个主明显的仆人。
一九一一年,国民革命成功,满清政府被推翻,中华民国成立之后,竭力提倡新文化,提倡科学,这给基督教许多的方便。地方上民智大开,人的眼光转了,舆论也转了。至此,外面的大环境改变,召会里面的光景也改变;因此在中国的信徒中,有不少强的见证人被兴起来。
主后一九○○年发生庚子拳乱,带给中国召会一个大的转机。从一九○○年,义和团在中国杀害基督徒起,召会在中国进入了第二个时期;以前是第一个时期,我们称之为开始时期。从一九○○至一九二五年,神在中国兴起许多人,主要有两面的原因:一面是因中国风气大开,接受了西洋文化;另一面是,一九一一年满清政权结束,民国兴起,人民的思想也为之一新,无论在文化、思想、学术、理论各方面,均大有改变。这是外面的环境,我们虽然不太注重这些,但这无疑与神的召会在中国的发展,有很大关系。
我们都得承认,无论栽种什么样的种子,其生长不仅依据种子本身的条件,还要考虑土壤、气候、阳光、雨水等外在因素。神这生命的种子,是最上好的种子,借着福音的传扬,散播到中国这块土地;但这种子的发展,却有待环境和土壤的配合。虽然中国守旧和故步自封的情形,一下子不能完全改变,但当时中国社会的舆论和民间的风气,的确有了很大的转变。这促使许多见证人兴起。
神在中国的福音工作正式的开始,可以回溯到一八五○年。从一八五○年到一九○○年这半世纪间,主实在恩待了中国,有相当好的传福音者来到中国。在此之前,马礼逊约在一八○七年来华,那时只能勉强传一点福音,并不能说是福音工作正式的开始。乃是到戴德生(James Hudson Taylor),他在一八六○年左右到了中国;当时福音的工作,的确有好的开头。我们若读戴德生弟兄的传记,不得不承认他是神所差遣,到中国传福音的人。其他如郭显德(Hunter Corbett)、狄考文等,他们也实在爱主,为福音受苦,甚至把生命都为福音摆上;他们无论在神面前,或在人面前,都作了美好的见证。他们都单纯的为着福音,不为别的。
到了二十世纪初,从西国差会到中国来的人,已经相当复杂,各种各样的人都搀杂在其中。然而在这样的复杂里,神的确保留一部分真实把福音送到中国来的人。像宣道会里的吴伯瑞(Woodberry),又如华中的杨格非(Griffiths John),他们都忠心的把福音送到中国。这好比召会在五旬节之后,虽然有混杂,但里面还是有精金的成分。
在那个年代,我们对西方差会到中国来的传教士,的确有许多不满和恶劣的印象。我在学校里,曾读到由美国人所编写的世界历史,上面明白写着:‘差会是帝国主义的机关。’我们拿着这样的课本去请教校长;他是美国人,同时也是差会的教士。这个虔诚、得救的人也承认,书上的记载有相当成分是人无法接受的事实。即便如此,传教士中仍有不少纯正为着福音的人。
盼望我们对差会到中国来,有清楚的看见;他们并非全数是复杂的,其中也有非常宝贝、纯诚的人。那些人实在是将他们的一切,都全然为福音摆上,单纯的为着主,一点没有别的用心;因此,到了十九世纪下叶,福音的种子才能正式撒在中国民间。
因着戴德生弟兄,把人送到中国内地,福音普及到许多地方,甚至四川都有。那时,他们在山西的工作相当有成效,一直扩展到西北。他们把美好的福音种子,种在中国这块土地上。那纯洁的种子,一点没有借着办教育、办医院等,有其他搀杂的成分。所以到了庚子年间,可说甚至撒但都‘眼红’,便兴起义和团起来迫害。这件事有两面的讲究:一面在国家民族的立场上,义和团有正当的借口,但是撒但却借此杀害了许多基督徒;另一面,主也借此作了炼净的工作,并继续不断的兴起人来。
主在二十世纪开头,兴起许多见证人。当时较为众人熟知的,其中一位是李叔青;他是浙江人,是一位医生。他一被主兴起,就相当认识生命和十字架的道路。宾路易师母和慕安得烈的书,他都读过。我曾读过他写的书,看见他对十字架有相当的认识。凡听过他讲道的人,都能见证他的确有主的同在,话语有亮光,也有能力。当他这个青年人被主兴起不久,就在上海领西国教士们查经。远在四十年前就能如此,可以推想,主在他身上恩典的工作,是何等丰厚。可惜他在三十几岁就离世,据说是因为操劳过度,患了肺病的缘故。
再后,有丁立美牧师。我年轻时听过他一篇道,题目为:‘我来了,是要叫羊得生命,并且得的更丰盛。’这是三十二年前的事,我们可以由这题目看出,他对属灵的事总有一点认识。后来,我在天津见过他。当时我蒙怜悯开始事奉主,他虽然已经相当老迈,但在与他交通时,还能感觉到这是一位在主手里,被主使用过的人。他是北方人,在那风气未开化的时代,南边的福建、广东,他都曾去传过福音。他初被兴起时,实在相当有能力。
往下,有余慈度姊妹。余慈度姊妹和我们的历史特别有关系;不仅如此,她和整个中国召会属灵的福音,也相当有关系。她是浙江宁波人,虽是个缠足的传统女子,却接受了近代的新式教育。她的家人送她到英国读医科,她未出国前就已得救。在往英国途中,当船到了法国马赛,要靠岸时,她决定要下船返回中国。船长和船员都非常惊奇,问她为什么原因,她回答说,‘我里面有一个很重的负担,要把神的福音传给中国同胞。’他们认为她大概患了精神病,起先并不理会,至终被她闹得没有办法,只好让她回到中国。
她回到上海以后,家里的人认为她疯了,没有人能领会究竟发生什么事。然而她什么都不顾,只是到处传福音,那实在是主的作为。她的家人不顾她的需要,但借着一位西国教士的帮助,她在百老汇路,就是上海外滩再往前,经过白渡桥一带,顶了一所破房子,当时那里非常荒凉。她住在里面,称其为福音堂,便在那里传福音。她传福音很有能力,很有主的同在,各地的公会都相当注意,请她到各地去传福音、布道。她对信徒所讲的中心信息,是‘得救以后还要重生’。这意思是,若有人已经入教、领洗,却没有重生,他就不能被提。这样的话语虽然不太准确,但在当时的确相当有能力。
与余慈度姊妹同一时期,不论在中国南方、或北方,一直都有爱主、追求主的人被主兴起。然而,他们没有人带领,亮光不够,道路不清楚,更谈不上事奉,连生命追求的信息都读不到。即便如此,我们还得承认实在有圣灵的工作,因为各地的确兴起了一班爱主、追求主的人。例如在山东省东部,靠近威海卫,一个叫林村的村庄,有一位读书的老先生姓赛。他读圣经很有亮光,也和一班已经蒙恩的读书人一起聚会。他们看见,西教士把主的福音和主的名送到中国来,这是对的;但西教士的组织不对,所以这一班人拒绝加入任何组织。他们要福音,要圣经,更要主;除此之外,差会的东西,他们一概不要。
他们的确为神发热心,并且到一个地步,赛老先生甚至上书清廷,责骂慈禧太后是淫妇,要她悔改信福音。在当时这是件大逆不道的事。清廷马上下谕旨,命令山东巡抚调查,将他们这些‘造反’的人关起来。当时的行政区域,有道、府、县等,那地方是个道,在道的辖区内有道台,道台要负责追查事情的真相。这件‘造反’的事,既发生在道台的辖区内,连道台本身也得担罪。所以道台为了自身的缘故,就设法为他们脱罪,上奏朝廷说,他们是一班精神病人。这样才使他们得到赦免。
据说在原订行刑的日期,刽子手准备要执刑了,这些人在监里仍处之泰然。其中有位弟兄,还特地把衣领放下来,准备为主殉道。等到一切准备妥当,只等炮声响起,要行刑时,就在几分之差的时间里,得到从清廷来赦免的电报,他们才得免死。我们不能不承认,那是圣灵的工作。然而他们仍旧被关在监狱里,直到民国成立,才被释放出来。
借此我们看见,圣灵在隐藏的地方,作了很厉害的工作,乃是我们所不知道的。当然他们不免有偏激之处,因为他们缺乏身体的交通,也没有读过已往召会的历史,所以没有历代所看见的亮光,以致走了偏激的路。虽然如此,他们实在作了美好的见证;那是圣灵在他们里面作的。甚至在北方那样偏僻的乡村,神都能有圣灵的工作。在中国各地,的确兴起许多爱主的人。
余慈度姊妹年轻时,即为主大用,当她五十多岁时,约在一九二○年,有一次到了福州,在天安堂开布道大会。倪弟兄就在那次聚会中,听道得救了;当时倪弟兄才十七岁。不久,余姊妹到了杭州,也在那里开布道会,那时约是一九二一年左右,汪佩真姊妹就在那里得救了。所以,从一九二○至二五年左右,很奇妙的,神在中国南方、北方,最少兴起了二、三十位青年人,北方的王明道弟兄,也是其中之一。他们当时都中学毕业,刚刚要进入大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