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地


‘不再有黑夜;他们也不用灯光日光;因为主神要光照他们;他们要作王,直到永永远远。’(启示录二十二章五节。)

我们夫妇的一生犹如游牧民族,逐水草而居。
水草用尽,举家迁徙,另觅住处。内心深愿能寻到一块美地,
终年常绿,花团锦簇,好停止流浪,定居下来。

在求学时代,学校是我的美地。我生长在一个家境富裕、家教严谨的环境中。只要我把书读好,行为中规中矩,就是父母眼中的‘好孩子’。谁也不会知道我心中充满多少骄傲:我看不起那些考不上学校的人。从小学升到大学,每一关我都顺利通过。

踏入社会后,工作成了我的美地。我经营一个工厂,制造大型冷气机。二十年前冷气还不普遍,我就已承担许多大戏院、大酒家的冷气工程,事业正是一帆风顺。当然,谁也不会知道我里面因虚荣带来的痛苦。

妻子是个受旧礼教薰陶,又同时接受新式教育的女性,温柔贤慧,有口皆碑。奉养公婆,照料一个大家-那时兄弟还没有分家-进退有节。照外表看,家庭也是我的美地。谁能料到,不幸的事会一连串的接踵而至?

只因一点差错,我的公司突然周转不灵。谣言一起,股东纷纷退股,公司被迫宣告倒闭。岳父是公司的董事长,疲于应付索债局面,最后心力交瘁,抑郁而终。哀恸尚未平息,几个月后,家母也跟着发病辞世。一年之中,家里连办两件丧事,沉痛可想而知。大家族把我算为人去财空变故的祸首,对妻子也是冷眼相看。她沉默着照料前后大小琐事,也因体力透支动了胎气,在医院生下早产的女儿;家里忙着办母亲的丧事,无人有暇去医院看护产后的妻,就让她独自撑过凄凉的场面。

不久,我感到体力不支,去医院检查身体,竟宣告是‘鼻癌’!我一时呆若木鸡。天哪!事业、家庭、身体,一一失丧,世界对我,成了一片荒漠。

电疗一段时期,医生说我已经没有体力接受电疗,劝我换一个空气好的地方调养。经同学介绍,我只身提了行囊,拖着病体,去桃园教书。妻留在台北,照顾年迈的父亲。当天晚上,我躺在四个半榻榻米的宿舍里,环顾旧报纸糊的墙,湿漉漉的地,真是家徒四壁,一无所有。难道我已到了被世界遗弃的时候么?想起不久前还住在高楼,出入歌台舞榭,如今妻儿分离,自己命在旦夕…想来心都碎了!

一个学期过后,弟弟结婚,妻被允许搬来桃园同住。临行,家人预备了一个便当给妻。当天他们母子四人围着吃一盒便当,稚子无知,但大人情何以堪!泪珠从妻眼中掉下来。唉!我尝遍人间辛酸滋味。

在这幽暗时期,有一天,隔壁传来唱诗歌的声音,妻跑到半倒的竹篱边窥望,看她的神情十分受吸引,愧疚之感不禁袭上心头。婚前她曾要求我信耶稣,那时她是唱诗班的一员,有心要受浸成为基督徒,但我以‘家里有老人在,不方便信耶稣。总有一天…’来搪塞。妻是个柔顺的女性,不敢自主,遂拖延至今。如果唱诗歌能使她快乐一点,那也好!于是我鼓励她去参加;果然她回家后,非常受感动。我心想:信耶稣真是女人和小孩的事情。对妻再次的恳求-我们信主吧!还是推却。‘信耶稣’对一个祖传拜佛的家庭,是多大的背叛阿!

经过休养,病情没有起色,颈项两边长出两个大瘤,只好住进台大医院接受钴六十治疗。同房间十二个病人都是同样的癌症,接受试验性的治疗。我的天空是乌云笼罩。妻带着三个孩子来看我,医院不许小孩入内,千叮万咛叫他们不要乱跑;可是等她出去,孩子们不见了。惶恐的寻觅,在医院附近的公园找到了他们,作母亲的又气又急,面对六岁、三岁、两岁的幼子,又不忍心打,只能抱着孩子哭作一团。

在医院我受尽‘烤刑’,皮肤焦裂,红血球减少,面颊上画满各种记号。放射线通过两颊,破坏味觉,饭吃进嘴里,如同咬棉花,吃菜,如同嚼沙子,没有一点味道。在我的感觉里,我的一生是完了。就在这时候,教会的弟兄姊妹和我姊姊来医院看我,告诉我:‘神爱世人,甚至将祂的独生子赐给他们,叫一切信祂的,不至灭亡,反得永生。’(约三16。)那一句:‘不至灭亡,反得永生。’抓住了我,犹如坠入一片汪洋大水的人,看见了一条抛过来的绳索-不至灭亡-那我有救了。‘主耶稣阿,求你救我,我相信你!’我开口祷告后,多年压在心上黑暗的势力挪开了,我的病每日有起色,妻和我在祷告中,看见祂医治的能力,胜过医生。明知是主耶稣救了我,为怕家人责难,还是迟疑不敢受浸。一天,一位姊妹非常认真的问我:‘难道耶稣只能给你这么一点么?祂只能使你的病得医治么?不,祂要在你家作更大的事。’这话坚固了我!我所信的耶稣是真神,祂除了叫我的病得医治,祂必定能排除其他的万难。三月十八日,妻和我同时受浸。我的‘总有一天’终于来到,而拖延使我吃了个大苦。

受浸后,我和妻的生命有了奇妙的转变,我们渴慕聚会。一家五口坐着一辆三轮车到会所,车轮乍停,就有人出来抱下三个孩子,带到儿童班去听故事。我们安心的听道,说不出来为什么那些从神来的话,那么能滋润枯涩的心灵!那么有复苏的能力!看着周围的‘弟兄姊妹’,有深厚的爱情在我们中间。妻和我曾被亲手足鄙视呢!后来,主赐给我们一人一辆脚踏车,载着孩子们去聚会。教会传福音我们也随着远征附近乡村。有次,我和妻要到莺歌去传福音,妻便早早让孩子们洗澡、吃饭,送他们上床,放下蚊帐。在那夏天,五点多的太阳还留恋在山头,孩子却都乖乖睡去。我们把他们交给主耶稣看顾。夜晚十一点回家,揭开蚊帐,面对三张安详平和的脸庞,与妻相视微笑。妻环视周遭,说,‘这是我们的一块美地!’我心深有同感:是的,这是一块美地。在此我们脱离死亡的威胁,从名利地位的捆绑中得释放,虽居陋室,心何甜美!

大儿子考上台北的初中,我们结束了七年的乡居生活,回到台北。神适时为我预备一个工作。我把新居向不信主的人打开,请教会的弟兄姊妹来家传福音,‘神爱世人’、‘不至灭亡’的话在我家不断传讲。附近大学的年轻人常来此,谈他们对神的认识:祂是爱,是光,是路,是一切!交谈中深处所得的喜乐,非同我教书时在讲台上谆谆劝勉可比!当年在台大医院门口乱跑迷失的小羊,都长大了!他们同一天受浸,他们的母亲弹琴,父亲为他们擦去脸上的水滴,全家浸沉在神的大爱中,不能禁止热泪奔流!神把我们一家从死水中完全救拔出来了。现今我家族中,已有一半人得救。

十八个年头过去了,我再去探问当年在医院同房的十一个病友,竟然只有我一个人还活在世上。神的话是可信的,叫一切信祂的人,不至灭亡,反得永生。祂的怒气不过是转眼之间,祂的恩典乃是一生之久!我用强壮自负的年龄追逐水草,没有寻到可安歇之处,直到走进祂的里面-祂世世代代作我们的居所。(诗九十1。)我们一家才得到一块美地,终年常绿,粮食丰盈,我们天天因救恩欢乐!

(见证人 曾文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