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下了船,爬到山崖边过夜,等候下一班船经过时搭救我们。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夜色昏沉,
除了河水湍流的呜咽声,就是山中飞禽走兽的怪声,
而对面不远的山岭,更时有野兽跳上跳下…
一九二○年,我出生于一个传统的书香世家,那时未出嫁的女子,是不能出闺门的;如我母亲,就是一个裹小脚,靠家教才能读书的女子。父母结婚后,祖母又盼早生男孩,就抱了一个男婴给母亲养,结果一连生了三个女孩,到我出生后,母亲才接着生了四个弟弟。父母特别疼爱我;等到弟弟们要进学校读书,为了照顾弟弟,父母特许我剪短发、穿制服,每天穿戴整齐,由女佣送我跟弟弟们到学校读书。从此,我成了家族中第一个被解放出闺门的女子。
父亲是个企业家,为人谦和,热心公益,乐善好施。由于在金融界的生意蒸蒸日上,而积劳成疾,终因小小的感冒,竟病情转危。我们全家求神问佛,想尽办法请名医共诊,结果还是药石罔效。当时我只有十多岁,心想:‘我们所拜所求的这些真是神么?若不是,就是鬼魔。我绝不下拜鬼魔!’父亲去世后,随着这些黑暗权势的风俗,烧香、点烛、烧冥纸…,又请和尚念经还愿一周,孝男孝女都跪着哀哭,光景凄凉可怕,令我极其痛苦,小小的心灵下定决心,再也不顺从家人拜偶像了。
虽然年纪轻,可是我相信宇宙中必有真神主宰一切。小学毕业后,我考入了一间基督教女子学校,学费很高,校规甚严。学校中,几乎每天都读圣经、祷告、讲道、唱诗,让我认识了独一的真神耶和华;并借着圣经中真理的话,使我得享生命深处的自由,脱离了青春年少一切俗事的苦恼。然而,当我企图将我的喜乐分享给母亲和姐姐、嫂嫂时,她们都笑我迷信洋教。
父亲去世后,由我大哥担起银行业总经理的重任,但不久大哥竟患了风湿关节炎,痛苦难熬。家人照旧请佛法神医,俱为无效。谁也无法料到,正值壮年的大哥,仍然被疾病与死亡所掠夺,徒留满腔理想、抱负,遗下了寡嫂与二女一男,还有我们这顿失支柱的一家人。当我们正彷徨无依,徘徊在死荫幽谷时,神给了我一首诗歌:‘…神未曾应许:我们不遇苦难和试探、懊恼、忧虑;神未曾应许:我们不负许多的重担、许多事物。神却曾应许:生活有力,行路有光亮,作工得息,试炼得恩勖,危难有赖,无限的体谅,不死的爱。’(诗歌五二六首,第二节。)我越唱越感动,就把这首诗歌唱给母亲听,母亲因此大得安慰,深蒙光照,愿意接受福音。这叫我满了喜乐,就跟弟兄姊妹交通,接着来了一位姊妹带领母亲祷告并聚会,姐姐、嫂嫂也跟着读圣经,不久就都受浸归入主名。
当我读高中时,世界局势日趋紧张,战争气氛弥漫,日军飞机时常骚扰沿海,因此政府下令所有在沿海的学校都要迁到内地。于是,我随校迁往一个山区盆地,气候、生活完全不同于沿海;每天吃的是山产,穿的是羊皮袄,住的是孔子大庙,喝的是泉水。生活是军事管理,作息非常紧迫,每天清晨五点吹号起床,十一点熄灯就寝,偶尔半夜还要操练夜行军;到了周末,还要男生种菜、耕地,女生受看护训练,帮前方将士缝制棉衣。在这种毫无喘息余地的劳苦当中,我仍然品学兼优,也正因为如此,我渐渐淡忘了爱我的神。直到有一次,同学们都因劳累生病了,瘦小的我却没受感染,这让我蓦然想起,我有一位眷顾我的神阿!那些日子,连女舍监都担心我,说,‘你运动时若身体不适可请假哦!’我反而安慰她说,‘感谢主,我有主耶稣在看顾我,我仰望祂、倚靠祂。’没想到,我作此表白宣告,女舍监竟高兴的表示,她也是基督徒,且此后对我更加关心。
高中快毕业时,政府下令全体学员接受军训,受训结束,我们坐小船回乡。这小船载了四男四女,没想到船开到中途,竟在河中触礁,河水冲入船内,河两岸又是时有匪徒出现的高山峻岭,没有人可以求救,只好把船划到较浅的地方,然后我们下了船,爬到山崖边过夜,等候下一班船经过时搭救我们。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夜色昏沉,除了河水湍流的呜咽声,就是山中飞禽走兽的怪声,而对面不远的山岭,更时有野兽跳上跳下。同伴们不断凄厉的喊叫,求人来救我们,但也怕,万一喊来的是匪徒,岂不趁火打劫?当此危在旦夕之刻,独独只有我,我所求的、所盼望的不是人,乃是创造宇宙万有之主,祂是我的神、我的平安。当同伴们喊人来搭救,一次又一次,眼看一夜即将过去,河水依旧毫无动静,绝望之余,他们也愿意跟着我一起喊:‘主耶稣阿,救我们!’就在破晓时分,一只小船逐渐靠近,将我们接上了船。那次的经历让我深深的体验,人因无助而祷告所带来的平安。
回乡后,接受政府扫除文盲、推广教育的号召,被派到山区,帮助当地未受过教育的人。虽然在荒山野岭,每户人家都距离八、九里山路,交通非常不便;但因着神的爱,我乐意劳苦的帮助他们,因此学生都反应良好,而我也趁机向他们传福音,分享我所认识的基督。
当时我住的地方是一个大祠堂,前后三栋房子,都立有祖先牌位;前两栋白天作学生教室,后一栋是我们的宿舍。有一天夜间,大伙儿突然听到有奇怪的声音,好像是什么异类在行动似的,同事们就烧香作菜,说要拜拜,还要我参加,我毅然拒绝说,‘天地间有神有鬼,但我们要敬拜独一的真神耶和华,祂必赶走邪灵和鬼魔。’虽然自己年轻,少不更事,但心里对神的坚信和倚靠却是十分坚定。
抗日胜利后,一九四七年随丈夫到了菲律宾;丈夫为了提倡中华文化,帮助华侨子女,在美军基地创办一所学校,初由幼稚园到高中,后成为中英合办的初中。在菲办学三十年,我们由租房子作课室,到买地盖楼房,虽可说是桃李满天下,但其实全凭主恩典的托住。在这三十年间,我也曾偏行己路,离开召会,没有过正常的基督徒生活,不是绝对的爱主、事奉主。但神爱世间属自己的人,就爱他们到底;虽然我流浪远离神,但神总会用祂的慈绳爱索,把我这迷路的小羊带回羊群;在青草地,在可安歇的水边,享受祂为我预备甜美与丰富的召会生活。
在菲三十年,我如困鹿切慕溪水,每当深陷凡尘琐事,不愿转向神,没有神话语的浇灌,在我深处就满了消极,生命犹如一滩死水。然而,我只要一转向神,接受主话语新鲜的供应,就感到生命的水河洋溢泛滥,要从我里面流出活水的江河来。哦!主是我生命的泉源,祂不仅爱我、救我一生一世,更带领、保守了我八个儿女,成为信主爱神的人。
一九九四年我由美赴中国大陆旅游,回程经香港,突然发高烧,隔天到菲律宾,全身发抖,双脚无力,无法行动,到医院检查,结果医生说是脑出血,要立刻动手术。我们在菲律宾没有保险,这么大的手术怎么得了,当时还没有受浸的丈夫,只好跪下祷告,祷告中主告诉他:‘我的恩典够你用。’果然,医护人员都是一流的,所需的药物也不缺,手术进行得很顺利,第五天就出院了,再过一周回到美国,经详细检查,结果一切均安。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主的保守,祂始终是我的力量,我的诗歌,我的拯救。
数十年来我最大的心愿,就是希望我丈夫得救;但一年一年的过去,我的丈夫顶多愿意跟我一起聚会、读经,一碰到受浸这一关,就左推右避,不愿宣告主名。然而,神的慈爱永远长存,祂的信实从不短缺。就在二○○○年十二月,他因感冒突然发烧,整个人支撑不住,赶紧送到急诊室,检查后住进了加护病房。当弟兄姊妹和我们一起去看望他的时候,他的精神居然不错,就问他是不是昨晚睡得很好?他竟然说,‘是阿,我作梦感觉到神对我说,“你得救了!”我就说,阿们!’这时,我的眼泪涌出,迫切的说,‘既然神向你说话,现在你就该受浸,向撒但宣告你是属神的。’他立刻答应。结婚五十年来,这是我最大的喜乐;我祷告了五十年,主终于垂听。
丈夫受浸后,只要有人来医院探望,他就述说蒙主大恩的见证,说他自己,也说我们夫妻,在这一生中,如何历经死荫的幽谷,在多少次危急患难之际,是祂亲手拯救了我们,是祂无尽的爱守护着我们,是祂丰富的恩典托住了我们。如今,我丈夫虽然安息主怀,但我仍要继续见证:我这一生对一般人而言是多采多姿,甚至是十分的沧桑多变;但是我仔细回顾,一再思量,我这一生是一个充满爱的故事。因为神就是爱,祂用爱写在千万人的身上,用千万相信祂、有祂生命的人的经历来编织出一幅爱的图画,这幅图画约略的展现出这位是爱的神是何等的大,而且是何等的亲,我用一生的时间约略的明白、经历并珍赏祂的爱。我的一生是真爱的一生。
(见证人:赵陈秀年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