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劫后余生,后来在帮派里厮混,
两次的经历都像无情的火一样,
几乎夺去了我的生命…
四十年前的新竹市,憩息在农业时代的宁静中,是个不愿意觉醒的小山城。我的父亲是位乡里敬重的市民代表,家中矿油行的生意,就像父亲殷实的外表,并不起眼却很实在。那时加油站尚不普遍,一般人多在矿油行加油。
四岁那年的夏天,有一次油罐车照例来油行送油,在加油的时候,一股强烈油气直往店的另一头飘;另一头是厨房,炉子上正熬着汤。说时迟那时快,炉火引燃油气,向回窜烧,一瞬间,整间屋子一片火海。
据父亲事后说,我当时摔倒在火堆里,站不起来!慌乱中,家人纷纷逃出,父亲发现我不在场,急忙再冲进屋内,用一条棉被将我盖住冲出屋外。母亲在街头接住我,不顾一切拦住一辆路过的摩托车,央求送我们到医院。
依稀记得,当时在母亲怀里的我,看着自己焦黑的身体,不解的问妈妈:‘我身上怎么那么脏,怎么那么脏阿?’
全身烧伤面积达百分之六十,在医药技术不甚发达的当时,住进省立医院的急诊病房,病房隔壁就是太平间,好像是准备在这间救不起来的,就推到隔壁去。住院不久,遇见两位基督徒到病房来传福音。那时由于我体内的热气无法消散,全身红肿,罩在一个大的不锈钢罩之下,整张脸肿得像猪头那么大。两位姊妹看了,当场就跪在床边,为我祷告;当时年幼,伤重,似懂非懂。后来,其中的一位再来看我,捎来了祖传的烧伤退红草药,并且熬好了给我喝,没想到红肿竟然渐退,我的性命也因此保住了。
一个被火纹身的孩子,虽然站了起来,与常人一样的生活行动,但面对旁人异样的眼光,在幼小的心灵上所烙下的那种莫名创伤,远超旁人所能理解。虽然家境还不错,父母也都疼爱,却没有人能够了解那种落寞、自卑…。
六岁时,全家搬到永和,有一位邻居阿姨很喜欢我,常带我去参加主日学,聚完会还送一些小礼物,所以在小学时的印象中,上主日学听故事是一串清新的回忆。但是一上中学,学校要补习,加上周遭同学的影响,渐渐的就不去聚会了。
当时我们家附近有幢老宅,帮派人士经常出入,哥哥的一个同学就住在里面,算是地方上的角头老大,自组了一个血虎帮。自然而然的,少不更事的我,也混在其间。犹记得一年暑假过后,学校开学没几天,正值台风过境,将学校竹篱笆围墙吹倒,我们一群人相约趁着当晚月黑风高潜入学校,把合作社的门撬开,将糖果、素鸡、笋豆、饼干…,全部搜括一空。第二天,校长在台上报告此重大案件时,我们就在台下暗自窃笑不已!于是,一群朝夕相处,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少年,更加自鸣得意,有围场的、有吸毒的、有聚赌的、有争地盘的、有打架杀人的…,什么勾当都干。
当年会踏入帮派,好奇和好玩的成分居多。记得当时流行一个电视影集-妙贼,饰演妙贼的男主角风度翩翩,美女环绕,神乎其技的使用着第三只手犯案,这种经过包装美化的犯罪,将宵小塑造成为英雄,扭曲了我的价值观,更把他当成我崇拜的对象。
血虎帮里有许多狠角色,有的成为社会新闻的主角,也有名列十大枪击要犯的。我当时虽在其中,但似乎总有一股无名的力量,禁止我作出血腥暴力的事,使得我最多在书店和同伙比赛‘借’参考书,路上‘借’脚踏车,吆喝着打打群架等。太恐怖火爆的行为,我从不涉入,也作不出。
国中时虽然读的是升学班,但都是在这种打架闹事的日子中混过,所以也理所当然在北部高中联招中落了榜,结果进了高中职业学校。一天,有些基督徒来探访班上的一位同学,请他去参加聚会,听说还有饭吃,但那位基督徒不想去,就指着我说,‘你请他去,他的品行很差,他比我更需要主耶稣。’我手中拿着邀请卡,心想着:‘可以免费吃一顿,为什么不去?’就大方应邀而去。
去聚会的时候,我身穿镶三排金扣的花衬衫,第一颗扣子是扣在肚脐眼那儿,下穿裤脚宽达二十二寸的喇叭裤,霹雳啪啦,霹雳啪啦的走进了永和会所。一路上,想耍点帅气,更有点恐惧,因为在那些混帮派的日子里,像我这样的角色,算什么呢?走在路上,不是追人,就是被人追,总是小心翼翼,深怕被人砍杀。但那天,沿路都有人对我微笑,跟我打招呼,好似天使般的迎接我;快到门口的时候,更有位素昧平生的弟兄亲切的来拉着我的手,带我进入会场,这是我第一次感到被人真正的尊重、欢迎,并满有平安。
晚餐时,有人帮我打菜、有人盛汤、有人拿水果…,我被一种暖暖的爱意围绕着,像是回家的感觉。不像从前,只要一听见警笛响,就想拔腿快跑,整日坐立难安,活得心惊肉跳。但那天完全不一样,我坐在会场里,第一次感觉一颗忐忑的心,竟能够安适下来!那情景、那心境,不曾有过,且永难忘怀!
接下来的日子完全不同了,从前是帮派的兄弟在楼下大叫:‘徐熊建!家伙带着,去打架啰!’现在则是召会的弟兄们拉着我:‘徐熊建!圣经诗歌带着,聚会啰!’‘徐熊建!晨更啰!’渐渐的,主耶稣拯救我脱离黑暗的权势,而迁入神爱子的国里。(歌罗西书一章十三至十四节。)
刚开始过召会生活时,仍然带着很重的江湖味,例如:穿着、说话,常不合宜,但弟兄姊妹似乎都很包容我,并不刻意纠正;奇妙的是,主的灵带领着我,使我渐渐的有了变化。记得,开始操练呼求主名时,喊一声:‘哦!主耶稣!’低头一看,衣服钮扣扣在肚脐眼那儿,感觉非常不妥,赶紧扣上一颗扣子;再喊一声:‘哦!主耶稣!’又觉得不妥,再扣上一颗扣子,就这样一次又一次,衬衫的扣子,越扣越高。
一次在书桌前读书时,突然,主在我里面很强的向我说话,光照我,让我看见以前行为的败坏,并指出我书桌前的许多参考书,都是从前在书店‘借’来的,是以不义方法取得的,必须要对付干净。我当下向主悔改认罪,求主赦免,并求主给我有智慧能赔偿亏欠。那年暑假,我去一家出版社工读,帮学校搬运书籍,虽然天天汗流浃背,但一个暑假下来也赚了一些钱,我把这些比原有书价多约一倍的钱,寄去还给那家书店,向他们说明并请求他们的宽恕。感谢神,当我把信寄出去之后,我里面得着前所未有的释放。
记得有一位在立法院上班的年长姊妹,先生是退役的将官。她很关心我们这群青少年,常请我们到她家吃饭,饭后就聚在一起弹弹吉他,唱唱诗歌。我们这些孩子,也视她如亲生的母亲,她常向我们述说主如何吸引她,令她着迷,并向我们分享许多爱主、追求主的故事。更常带着我们这群青少年,下乡去传福音;她对人灵魂得救的迫切,对罪恶的厌弃,以及从她身上所流露出神人的美德,成了我们印象深刻的榜样。后来,这位姊妹虽然得了癌症,也三次进出荣总,但却带领了好些医生、护士们信主。
当我们最后一次去医院看她时,她对着我们展示一件衣服,脸上笑得很甜美的说,‘这是我的新娘礼服,我将要去见我的主。’她病弱的手轻抚着那件衣服,那是她的寿衣。年少的我,泪水夺眶而出!我惊见她对主的情爱,她对死亡的无惧,和她对将来的盼望,此情此景深深烙印在我心里;我顿然间领悟,她所信的主,也就是我所信的主;她的盼望,也该是我的盼望!
圣经上说,‘耶稣听见,就对他们说,强健的人用不着医生,有病的人才用得着;我来本不是召义人,乃是召罪人。’(马可福音二章十七节。)感谢主!祂亲自来担当我的罪,并且拯救了我;也让这些弟兄姊妹们如同云彩一般的围绕着我,让我看见许多信心的见证人和信心的榜样。
回首往事,当年手中一张爱筵聚会的邀请卡,改写了我的一生,我的人生有了奇妙的大改变。尤其当那些帮派里的伙伴,正苦哈哈的唱着‘绿岛小夜曲’时,我竟能在召会中快乐的唱诗赞美神!
同时,在婚姻的事上,我也自觉行为败坏,面容丑陋,一定没有人愿意嫁给我。但是,作梦都没想过,像我这般被火纹身的外表,竟然也能够娶到一位贤淑、爱主的妻子,并有两个聪明、乖巧、肯读书的儿子,在召会中健康的成长。
当年劫后余生,后来在帮派里厮混,两次的经历都像无情的火一样,几乎夺去了我的生命;但是一双拯救的手,将我截回,改变了我的一生,使我竟能成为一个传道人,我愿一生向人述说我蒙恩的故事。
(见证人:徐熊建)